Haru 柳暖花春

藍渙掛了電話，先往雲夢道館的後山去了。

為了不驚動在道館的江楓眠和虞紫鴛，他特意繞了點路。

在魏嬰報給他的幾個位置都沒有看到江澄的身影，藍渙顯得很失落。
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打起精神，又往南邊的金陵山去。

說起金陵山，藍渙就想起那年在金鱗台道館發生的事。

那天他是他發現自己心意的日子，也是他被江澄討厭的那天。

記憶裡是那個帶血的吻，充滿著鐵鏽味的回憶。

少年藍渙的心裡一直有個願望，如果他的夢能實現那該有多好。

可惜夢裡是一個回不去的時光。

少年時常做一個夢，夢裡有他、有他心儀之人，在那年的金鱗台道館，那人站在涼亭裡。

有時在夢裡那人身邊有別人，可能是魏嬰、可能是他姐姐，有時候是那個小師妹，更多的時候，是江澄一個人。

藍渙每次夢到這個畫面，他就知道，走上長階梯後，可以看到涼亭，而江澄就靜靜的站在那。

他忍不住衝向他，緊緊的擁抱他，少年江澄不掙扎，不生氣，只是甜甜的笑著。

藍渙看著他的笑容，就會忍不住想親吻他，想把他的愛意揉進吻裡，深深的、一點一點的渡給他。

然後他想告訴他，他心悦於他，他喜歡他。

可每每當他想開口時，夢就醒了。

少年永遠沒能在夢裡說出那年他最想說的話。

回憶到這，金陵山也找得差不多了，在深入就不是藍渙一個人能找尋的範圍了。

藍渙滿臉的失望，他暗暗自嘲，暗自喜歡江澄這麼多年，一朝有幸能與他相守，事到如今藍渙才恍然發現，對於江澄，他竟不全然了解。

他會去哪，還要問魏嬰。

呵。

現在的時間已經到了晚餐時刻，如果再晚江澄還沒出現，江楓眠和虞紫鴛勢必注意到，再隱瞞怕是會不好。

想到這，藍渙緊趕慢趕的回了江澄家的社區。

魏嬰和藍湛就等在社區大門處，一見到藍渙的車，便迎了上來。

魏嬰張望了車內，垂了垂眼，「藍大哥⋯⋯果然還是沒有嗎？」雖然是問句，可魏嬰很清楚答案。

藍渙卻還是搖了搖頭。

魏嬰輕嘆，「江叔叔跟虞阿姨已經回來了，江澄的事，我稍微提了下⋯⋯」魏嬰看了眼藍渙，欲言又止，「阿姨⋯⋯有點激動。」

藍渙可以料想的到那會是什麼樣的畫面，蹙起眉頭。

魏嬰：「我跟叔叔說藍大哥是最後一個跟江澄接觸的人，讓你來說說當時的情況，阿姨本來不讓，叔叔堅持要你去⋯⋯」

「總之後來勉強同意了。」魏嬰皺緊眉頭說完。

藍渙點點頭，「知道了，一起進去吧。」

兩人上了藍渙的車，給他帶了路，停在江澄家門前，三人一起下了車。

進門前魏嬰擔憂的看了眼藍渙，後者給他回了一個溫和的笑容。

魏嬰淺淺抬起嘴角，打開了大門，「叔叔阿姨，我帶藍大哥回來了。」

屋內一陣靜默，良久，江楓眠的聲音傳來，「進來吧。」

三人對視一眼，藍湛壓低聲量開口：「哥你想好怎麼說了嗎？」

藍渙笑道：「見招拆招吧，沒事的。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，跟著魏嬰走進去。

江楓眠和虞紫鴛一左一右的佔據客廳的沙發，遠遠看去兩人之間的氣氛簡直叫人不想介入。

魏嬰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，喚道：「江叔叔、虞阿姨，那個⋯⋯人我帶來了，你們問吧。」

江楓眠揉了揉太陽穴，抬起頭露出一個淺笑，「阿渙，坐。」隨意地往面前的沙發指了指。

「謝謝叔叔，阿姨好。」坐下前藍渙朝虞紫鴛打了招呼，然後才坐下。

江楓眠看上去有點疲倦，臉頰上泛著不尋常的潮紅，似與虞紫鴛剛吵了一架，他還是強撐著看向藍渙，「阿嬰說阿澄今天去找過你，然後人就不知道去哪了是嗎？」

藍渙鄭重地點了下頭，「是。」

接著仔仔細細的將江澄來找他的事情，告訴了江楓眠，虞紫鴛雖然面向其他地方，但實際上也是一直在聽藍渙說了什麼。

魏嬰拉著藍湛，往藍渙一旁的空位擠了擠，也跟著聽。

在說到江澄離開時，最後說的那句話時，藍渙頓了頓，瞄了一眼背對他的虞紫鴛，遲遲沒有說出口。

江楓眠問：「阿澄最後說了什麼？」

藍渙低頭思索了片刻，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「他問我，會不會娶他。」

江楓眠沒想到是這句話，腦袋空了一瞬，那邊虞紫鴛已經反應過來了，騰的跳起來，指著藍渙就罵：「你！你給我兒子下了什麼迷魂藥！」

「他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！不可能！」虞紫鴛大喊，一直重複著不可能。

「我說的句句屬實，我不需要欺瞞兩位。」藍渙平靜的道。

「不可能！我的阿澄怎麼會⋯⋯怎麼會？」虞紫鴛口裡喃喃，不自覺地流下眼淚，跌坐回了沙發上。

她的兒子，長得雖然像他爸，可是虞紫鴛知道，江澄像極了她的性格，她也是從小就把他培養成一個才子，將來好繼承她、繼承他爸爸的事業，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，兩人一起繼續打下他們的事業⋯⋯

她看著藍渙，她的兒子問別人娶不娶他？他想離開她，離開這個家嗎？不對⋯⋯不該是這樣的，到底是哪不對了⋯⋯

藍渙看了一眼虞紫鴛，決定先從江楓眠下手，他暗了暗眼神，一臉難受：「我知道我們這樣的關係，一般人難以接受⋯⋯可我真的很愛阿澄⋯⋯」

江楓眠沉默一下，「孩子，你真的是⋯⋯喜歡阿澄？你家人⋯⋯知道嗎？」目光飄向魏嬰和藍湛，又看向他。

藍渙忙道：「家父知道這件事。」

江楓眠看著一臉誠懇的藍渙，又看了看兩個在旁邊緊張的人，他其實很無奈，自己並沒有想要干涉兒子的交友，都什麼時代了，不論男男女女只要在一起幸福，跟誰在一起，什麼性別，其實並不重要。

江楓眠是可以接受的。

問題就出在虞紫鴛。

藍渙從江楓眠的眼底看出滿滿的無奈，江楓眠扭過頭，看向一旁歇斯底里喃喃自語的虞紫鴛，又回頭看了看藍渙。

藍渙心領神會，站起身走到虞紫鴛面前，蹲了下來。

「阿姨⋯⋯」

虞紫鴛渙散的眼神聚焦在藍渙的身上，突然怒氣沖沖地推了他一把，「不！你不能帶走他！」然後把臉深深埋在掌心。

藍渙被突然一推，一個重心不穩要倒地，一旁一直關注著的藍湛眼疾手快，穩穩地扶住自家哥哥。

被扶正後的藍渙，呆愣愣的有些遲疑，他緩緩的開口：「不會的⋯⋯我不會帶走阿澄。」

虞紫鴛抖動的肩膀滯一瞬，藍渙注意到了，回頭望了眼江楓眠，後者回以一個肯定的笑容。

藍渙幾乎不敢置信，「阿姨，您別擔心，我不止不帶阿澄走，我還會一起留下來。」

虞紫鴛哭聲漸止，仍埋在手掌裡。

「我會和阿澄一起，孝順您，不只您，還有叔叔，我會跟阿澄一起陪伴您們。」藍渙看著虞紫鴛緩緩抬起頭，他嘗試著伸出手，碰上她的膝頭，「不論是江氏或是藍氏，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，他們會一直存在的。」

虞紫鴛神色複雜的看向藍渙，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，就聽藍渙繼續道。

「阿澄雖然不說，但我知道他今天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很在乎您。」

「因為您的同意和祝福，對阿澄來說是很重要的。」藍渙垂眸，眼淚默默的滑下臉頰，「如果可以得到您的認可，我也會很高興⋯⋯希望您可以同意，我和阿澄在一起。」

「我是認真的。」

藍渙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，一眨眼就不爭氣的掉下來。

虞紫鴛看了一陣子，就當藍渙覺得似乎還得在說點什麼時，虞紫鴛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。

她的神情似乎頗為動容，垂下眸沉默良久，她輕輕握住藍渙放在她膝蓋上的手。

藍渙愣了一下。

就聽虞紫鴛道：「阿澄那孩子⋯⋯除了長得像他爸，其他都像我，脾氣倔、個性衝，跟他在一起，你大概免不了要受點氣。」

「他爸說得對⋯⋯只要能互相扶持⋯⋯相互理解，性別⋯⋯又有什麼關係⋯⋯」虞紫鴛說話時鼻音很重，說得很慢，像是在跟藍渙說話，又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。

「始終是我⋯⋯加諸太多理想在他身上了⋯⋯」說完這句話，虞紫鴛又恢復沉默。

藍渙不忍心看她自責，輕輕的道：「您也是用您的方式在教導他⋯⋯愛之深⋯⋯」藍渙說到一半，吞下了後半句話。

虞紫鴛笑了一下，搖搖頭，「關心則亂。」拍了拍藍渙的手背，「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，我自然是很信的過，我知道你的心意⋯⋯可是現在阿澄不知去向，我實在擔心。」

「我⋯⋯慚愧，剛才阿嬰說的地方都去找過了，沒有找到阿澄的蹤影。」藍渙垂下頭，語氣顯得很難受。

虞紫鴛看了眼魏嬰，後者看得一個激靈，「呃⋯⋯也許還有哪裡是江澄會去的，我沒想到的，大家、大家再想想，藍大哥、你想想，有沒有什麼地方是你們最近提過或是去過的地方？」魏嬰被虞阿姨看著就難受，趕緊絞盡腦汁的想。

藍渙搖搖頭，最近忙得不可開交，最近也就江澄回來那次，跟大年初一那次見到過江澄。

大年初一去的是購物中心，藍渙直覺不太可能是那邊，上次載江澄回來的時候也⋯⋯

藍渙突然想到什麼，倏地站起身。

魏嬰嚇了一跳，連忙道：「什、什麼？你想到了嗎？」

對了⋯⋯對了！他怎麼沒想到，還有那裡！